2008年4月9日 星期三

一篇被抽掉的稿

不知道是不適應溫差的變化還是意識鬆懈,過去這個40年最寒冷的冬天沒有事,反而這兩天熱到接近30度才打敗仗。

周二早上起來,發覺「作」感冒,喉嚨「kwok」,人很累。勉強看完當天的報紙,就不得不躺下。當時還不過十點多,下午還有地方要去,事先約定的。

下午到了朋友的辦公室。頭頂上的冷氣很足,外套很薄,把拉鍊拉到頂仍然感到寒氣,只好喝熱水頂住。但頭重重,要硬撐著眼皮看螢幕,好不容易才捱過那幾個小時,最後那個鐘頭幾乎每五分鐘看一次表。

趕回家,看過電郵後,吞一顆感冒藥就滾上床,飯都懶得吃。但睡了幾個小時後,半夜醒來,又是眼光光,惦記著這個周末除了按例要寫周一的專欄,還要交一篇隔周一次的雜誌文章。倒不是沒有話題,而是要錯開內容,分配得當,對得起兩個專欄的讀者。

翌日早上起床,感冒繼續發作,鼻水長流,更開始咳。還好沒有很冷的感覺。看完報紙,洗了個熱水澡,又昏昏睡去。今天一定要休息好,明天下午還有事要辦,而且不能出缺。

說起雜誌,我出道的第一份工就是編月刊。當時算是最有影響力的一份。後來參與創辦的幾份新刊物,隨後也都站穩了腳跟,甚至成為行內的大佬。但那當然不是我的功勞,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,自然也不居其功。

以下是一篇沒有發刊的文字。稿件在我去台灣看大選之前傳給編輯。但我在台那幾天,收到電郵,說在付印前給「拿」下了,對我表示歉意。我說沒關係,我明白。

我並非故作大方,而是真的同情編輯的難處。做過新聞的人都嚐過「抽稿」的滋味。我剛出道時,有一次有感而發,寫了幾百字。上司「拿」下了,說「呢的野唔登得個喔!」我至今記得他當時的聲調和靦腆的神情。我明白,並非他個人不喜歡,而是上頭對他有限制。

任何機構都有「天條」,而且很多是不言而喻的。我就不相信有媒體准許員工對外公開批評老闆,而又能繼續按照能力晉升、與同事融洽相處。最近因為囊括普立茲獎而登上港報頭條的美國《華盛頓郵報》雖然有專人監管報紙的內容,但只限於查證事實,類似政府的申訴專員,並不包括你對該報立場的意見。該報為甚麼登這些、不登那些,又刪掉甚麼內容,新聞專員是不會告訴你的。

正如我上次說,開了這塊「自留地」後,一直沒有專門為此寫些東西,有負blog之名。現在就將最近被拿掉的稿張貼在下面。而為了存真,沒有修改過,而且照專欄原來的安排,用簡體發表:

毒《苹果》
我21年前从纽约回流时,正值香港传媒起飞的前夕。

我并非嗅到香港的先机,而只是觉得在美国编中文报,绕着华人转,老美根本不睬你。美国政治很现实,没票没钱甭谈。华人人少钱少,又不团结。做别人社会的边缘人,还不如回港,与家人在一起,为自己人出力。

东汉的王粲说,若非吾土,虽信美亦不足以少留(登楼赋)。我离开纽约时,当地正值低潮,失业上升,治安恶化,更没有少留的余地。

回港后不久,香港的报刊开始升段。涌现了一批新型产品。我适逢其会,由类似美国《时代》和《新闻周刊》的《亚洲周刊》,灵感取自美国城市周刊的《壹周刊》,仿照美国财经月刊的《资本杂志》,都有幸参与。每一种任职的时间都不长,但都曾参与草创,见证了一些关键的变迁。

我当时的一些雇主,后来都成为香港传媒的”大佬”。以中文《花花公子》起家的《资本杂志》创办人郑经翰(绰号”大班”,因为讲究衣着,一度爱打特首曾荫权那种”煲呔”也就是领结,像银行家多过出版人)后来因为天天在清晨主持的电台节目里批政府,逼使当局即日响应,被誉为”十点前特首”。但循直选当上议员后,据闻与绰号煲呔的曾荫权”老友”,经常反驳批评政策的人,反过来被谑为”煲呔针”,亦即曾荫权衬衫领子上的别针,本来用来固定煲呔,但其实专门”刺”向政敌。

至于以《壹周刊》开创传媒王国的黎智英(因为体型而绰号”肥佬”),由于洞悉人性弱点、没有文人”包袱”,既能赚钱,又能发挥影响,《苹果》已成为开放地区华文报纸的成功模式,他也成为内地以外最有”创意”的华文传媒大亨。

同行起初不屑于这种取材耸听、立场鲜明、字少图多、题大煽情、五颜六色、方言充斥、似通不通的办报方针,群起围堵。但《苹果》正中读者心理和视觉时代的阅读需要,很快就人手一纸。同行最后不得不默默改版跟从。香港现在只有财经报和免费报仍然维持着比较传统的版面。

这位壹传媒集团的创办人和主席除了善于利用人性弱点来卖报、动员市民,也因为够反共、反潮流、敢放炮,成为西方传媒的宠儿。”九七”逼近,港人忙不迭移民。但黎智英反过来,纵使从未办报,却敢用大半身家创办”反共报”。而且回归后,报馆不但没有被封(但被列为拒绝往来户,记者不得北上采访),更主导着舆论。现在西方记者每逢谈到香港的言论自由,不请他讲几句就不算数。

他颠覆了香港的报刊后,到台湾”照版煮碗”。各地华人社会历来以台湾中文最好、学问最多,而台湾报业以国民党时代留下的”党办民营”报《中国时报》和《联合报》为龙头,两大报自视为中文新闻的捍卫者。一听说专搞”煽色腥”(英文sensational的意译)的香港新闻界”败类”想来败坏中华文化的堡垒,群起杯葛,誓要黎智英请不到人、出不了报、没人代售….夹着尾巴逃回香港。

肥佬赴台初期,的确备受冷遇。但没多久就证明,在一个非由政府硬性控制供求的有价市场里,除非存有民族、宗教、历史等敌对性因素,例如在伊斯兰地区支持以色列,单靠精神抵制不可能长期封杀一种提供就业机会的合法投资。

何况黎智英很精,在台先办起《壹周刊》。动摇了中时、联合的周刊市场,令大众以至一些文人开始怀疑两大报是否太”老土”后,才推出《苹果》。这份港式新型报面世后,改变了台湾读者对何谓好新闻的定见。加上两大报偏蓝,令拒共的黎智英得以尽揽偏绿和”中间”的读者。

听说《苹果》在台北每天早上九点就卖完。之所以不多印,因为纸太贵,卖一份蚀一份,除非广告更上层楼。

本文交稿后,我就去台湾旅行顺便看选举。下次再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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