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2月22日 星期三

《崔家》之二:生の辨


(注:《崔家》系列是我的家事,上載純粹是留個紀錄。想看時事的朋友可以跳過去

我生於19458月第一顆原子彈下廣島「前夕」。幾天後,第二顆下長崎。出生大約十天,日本宣佈投降,中國人的八年抗戰終於熬到了盡頭,香港光復,韓國和東南亞也都守得雲開見月明。
因此,我的出生既可說帶來了和平,但也可以說帶來了人類生存最大的威脅。中年以上的人,特別是亞洲人,相信偏向前者;但年輕人,特別是西方人,剛好相反。我傾向前者但可以理解後面這種「溫室的和平主義
從自己的生日,我體會到幾乎任何事都可以有正反兩種解釋。看好還是看淡、喜歡還是討厭,很視乎個人的性格和背景,說得直接些,端在一心。
沒有人認為用原子彈是好事。問題是在當時的場景下,是否有「顯然」可以少犧牲很多人的選擇。注意這裡說的是「顯然」,也就是明顯不過。一場大規模的戰爭無論多正義,也必定無時無刻無人傷亡,其間夾雜著大量無辜的犧牲。指戰者不可能像商界CEO坐在辦公室那樣,在電腦精算的支援下,充分對比得失,而往往要靠良心甚至直覺,在千鈞一髮下作出何時開槍、朝誰開的決定。
我相信,六十六年後的我們不會再重蹈當年美國的覆轍。我不相信會有三戰。但這不表示當年的決定是人類的災難或者有更明智的選擇。

回到我的出生,對於日期我沒有疑問,因為母親講得很清楚。但具體一些就不甚了了。地點母親說是廣州,但記憶中沒說是醫院還是家裡,誰接的生。父親更幾乎沒有提到過我的出生。
生在廣州也許不是疑問,但確切的答案對我十分重要。這個問題暫此先擱下,以後再解釋。

開始有記憶的頭幾年,有幾點值得一記:
幼兒時期,我頭大身短手腳笨,走路晃來晃去,容易跌倒,父親叫我「大頭」。但嬰幼兒通常都趣怪、惹人憐愛,我在這方面相信並非特別吸引。
我由出生到12歲隨父親來港,一直住在廣州大新路323號(幾年前我舊地重游時,這棟樓還在),15分鐘可以走到頭號地標的海珠橋。由於1945-49年的國共內戰主要在長江以北打,廣州相當「太平」,期間內,父親繼續與外地友人合營進口生意。323號樓高三層,「下店上家」:樓下鋪面,二樓貨倉,父母與我和傭人住三樓。此外,叔叔好像也住二樓。
樓裡除了我們家三口和叔叔,還有個別店舖伙計和女傭,包括大概由我出生帶到大約七歲的「阿燕」。說是「個別」,因為我只有幾歲,記不清楚有幾個大人。
阿燕也就是葉德嫻演的得獎角色「桃姐」,一個紮長辮蠟頭、穿香雲紗、梳起不嫁、與我同吃同睡的順德「保姆」。由於母親視打麻將為生命,不碰家事,阿燕是我幼年最重要的人,我一生最大的秘密就是她告訴我的。她也視我為己出,寸步不離。我下雨天甚至要阿燕背上學。
但也正因此,她在我大約七歲時失去了工作,臨行前連與我道別的機會都沒有。在其後的「社會主義改造」裡,媽姐肯定被視為封建職業,說不定被迫改行、嫁人甚至勞教。文革期間更會被翻舊賬。希望阿燕熬得過。如果今天還在,希望有機會去看她。
我大概比一般兒童早一年入學。第一間學校是離家步行大約10分鐘的「石室」()幼稚園。我父母沒有宗教,從不入教堂,逢年過節也不拜神祭祖,甚至沒有朋友信教拜佛。送我去天主教的石室,大概因為以附近來說最有名。那是哥德式的尖頂教堂,以全石材而得名。廣州以至廣東省甚至整個南方以此教堂最宏偉,至今是廣州教區的座堂,相當於香港的堅道。
但我對石室教過我什麼毫無印象。現在回想起來,可能因為廣州解放時我四、五歲。剛入學,私立學校就已被新政府接管(國有化)。宗教禁止辦學,我實際上沒有受過天主教教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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